从中国文化到刑事司法(连载六)：给别人的洗脚水里加一点温度

　　叶丽芳

　　一、唐宋文化之比较

　　自唐开始，中国便引领着世界至少1000余年。中国人最引以为傲的朝代无疑是唐朝，但如果问一个文人，最愿意到哪个朝代，这个答案恐怕不一定是唐了。与宋朝相比，唐朝稍显拘束，而宋朝则是完全开放、自由。比如唐朝有著名的宵禁制度，且一旦违反处罚严厉。“一更三点敲响暮鼓，禁止出行；五更三点敲响晨钟后才开禁通行。在二、三、四更在街上行走的，笞打四十下(京城五十下)；在一更夜禁后、五更开禁前不久犯夜的，笞打三十下(京城四十下)；疾病、生育、死丧可以通行。”而到了北宋时期，宵禁制度瓦解，出现繁华的夜市；但到了元代，又恢复了宵禁。所以宋朝几乎是中国唯一没有宵禁的朝代。

　　文化发展方面，在经历了唐的繁盛之后，宋开始走向平民化、普及化，就像一个人从青年到了中年，少了一些昂扬，多了一些沉稳，少了一些朝气，多了一些成熟，投射到文化人格上，宋朝的文化进入了一种自由、自立、自在的境界，就像一个人到了中年，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有了唐朝打下的物质基础，宋朝在物质上几乎无忧无虑，而且从一开始就重视文官胜过武将，并立下规矩不杀文官，而且给文官以空前的薪酬待遇，让最高阶位的文人担任最高阶位的官职，在这样的政治制度下，宋朝成了中国古代文化教养最高也是文化人生活的最好的朝代。

　　二、苏东坡的洗脚水

　　如果要给每个朝代选取一个文化课代表，没有争议的结果大概是这样的：先秦是屈原，汉代是司马迁，魏晋是陶渊明，唐代是李白、杜甫，那么宋代，就是苏东坡。这些名字，足以让那个朝代因为他们而骄傲百世。苏东坡可以说是一个文化全才，诗、词、文章、书法、音乐、佛理，无一不通，尤其词赋、散文、书法，简直傲视群雄数千年。然后在苏东坡身上，中国历史的那条文化规律再一次被印证——越是在文化的山峰上爬的高，便越是在政治的道路上不得志。

　　苏东坡在政治上的磨难且不说，随之而来的是，随着流放，原来文化界的朋友圈也抛弃了他，于是他也抛弃了他们，正如他所写道的“平生亲友，无一字见及”。从李白，到苏东坡，似乎可以窥见，“我们的文化中有一种期盼着杰出生命受难的不良癖好。”在他被关押在监狱里受难的时候，尽管刑罚残酷，世人冷漠，内心苍凉，然而有一个狱卒，虽然不懂苏东坡的诗词，却每天晚上在打洗脚水的时候，给他加了一点温水。此时的苏东坡早已“高处不胜寒”，但或许就因为这一点温度，于是“起舞弄清影”，不再受人情冷暖的羁绊，反而成就了一种豁达，悟出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的千古哲理。

　　人们常说，刑法是规范社会秩序的最后一道防线。所以，这些触犯了社会秩序底线的人必是恶人吗？从进入刑事诉讼起，我们的一个眼神、一个用词、一种语气都在透露着我们看待犯罪嫌疑人的方式。有一回在法庭上，法官告知被告人在法庭上享有的诉讼权利，告知到他享有“申请回避的权利”时，被告人突然说，“报告法官，我要申请公诉人回避”，法官询问申请的理由，被告人回答“因为她在提讯的时候先入为主，就认为我是有罪的”。法官虽然以被告人的回避理由不成立为由当庭驳回申请，但也让我反思我的讯问方式，和潜意识里看待犯罪嫌疑人的方式。所有被羁押的人，无论他/她是否真的有罪，但必定都希望有人“给他/她的洗脚水里加一点体温”吧，愿我们成为那个添加温水的人！

　　(作者单位：温州市人民检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