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家宫阙连载之二十五:霍氏辅政
徐凡
汉武帝决心立刘弗陵为嗣,他做了两手准备。一是为防女主干政,立子杀母。汉武帝借鉴汉初吕后乱政的教训,认为“往古国家所以乱,由主少、母壮”,下令赐死了钩弋夫人。二是为幼帝组建辅政班底。汉武帝的识人用人之能在历代帝王中都是出类拔萃的,其文治武功离不开对各类人才的拔擢使用。汉武帝最后以光禄大夫霍光为首辅,霍光就是霍去病的同父异母弟,他最先是因霍去病举荐而得到任用。霍去病被汉武帝信任重用不仅是他的军功,还在于他的执着个性和对汉帝国的忠诚。汉武帝曾为霍去病治办宅邸,霍去病慨然说“匈奴未灭,无以家为也”。另外,霍去病为卫青出头,杀死李敢,虽然作法欠妥,但也说明他并不计较个人得失,没有心机和政治野心。汉武帝对霍去病的喜爱并不因为霍去病早逝而稍减,在卫太子事件中,以汉武帝的暴虐作风,无数人被抄家灭族,独独与卫氏关系密切的霍家没有被殃及。爱屋及乌,霍光入朝后很快得到升迁,霍去病死后,霍光已经升任奉车都尉、光禄大夫。霍光被武帝委以重托,不只是他的出身,还由于他“出入禁闼二十余年,小心谨慎,未尝有过”,能够在权力的巅峰保持数十年如一日的谨言慎行。汉武帝让人给霍光送去了一幅画,画中是周公负成王朝见诸侯的故事,托孤的意味已经很明显了。
公元前87年,汉武帝病情危重,仍没有明确嗣君的名分。霍光忍不住问武帝,陛下如有不讳,谁可为嗣。汉武帝告诉霍光,你还没明白我赐画的意思吗,我就是要你辅佐幼帝,仿效周公故事。霍光推辞,并举荐金日磾作为辅政的人选。汉武帝又使人找来金日磾,托之辅政,金日磾以自己是降人身份,无以服众,固辞。霍、金二人的推辞谦让使汉武帝不再顾虑,下令立八岁的幼子刘弗陵为太子,霍光为大司马、大将军,金日磾为车骑将军,上官桀为左将军,另外,搜粟都尉桑弘羊为御史大夫,一同跪受遗诏。立嗣不久,汉武帝驾薨,刘弗陵继位,史称汉昭帝。霍光、金日磾、上官桀同领尚书事,霍光为首辅,汉帝国进入了霍光执政时代。
汉昭帝刚刚继位,时局动荡,一日宫中惊变,群臣不知所措。霍光当机立断,召来尚符玺郎,令其把所掌管的印信都交由他保管。这些代表皇权的兵符、玺信可以调动全国的武装力量,可以任免高级官吏,一旦落在图谋不轨的人手里,后果不堪设想。符玺郎坚决拒绝把这些信物交到皇帝以外的人手里,争执之间,符玺郎叱喝道,我的头可以被拿走,印信不可强夺。霍光对符玺郎威武不屈的品行非常赞赏,下令嘉奖褒扬。
汉昭帝继位之初,就发生燕王逆案。燕王旦弄巧成拙,没能继承帝位,但他心有不甘。汉武帝死后,新君即位诏书颁赐到各诸侯国,燕王旦借口玺书疑似伪造,不肯奉诏,一边派亲信到长安联络反对势力,一边诈称武帝留有密诏,为其整饬武备准备反叛制造舆论。燕王旦为取得大义名分,大肆对外散布谣言,说汉昭帝非武帝所出,是霍光等人拥立的傀儡,天下的藩王应该一起讨伐。燕王幕僚中也有部分人是清醒的,他们知道燕王不可能得到官员百姓的支持,注定不能成功。郎中韩义等人多次劝谏燕王旦悬崖勒马,燕王旦杀死了韩义等十五人。不出韩义等人的意料,不久,青州刺史隽不疑接到举报收捕了参与密谋的可疑人员,燕王很快被供认出来。汉昭帝因燕王是至亲,没有严惩燕王旦,反而助长了燕王旦的野心,又积极策划二次叛乱。
霍光执政继续了武帝末期富民休养的政策。武帝朝因对外征战频繁,“海内虚耗,户口减半”,不仅把汉初积累的财富挥霍一空,还通过聚敛手段加大对民间财富的攫取。霍光执政顺应了当时的社会需要,他所执行的内政主推轻徭薄赋、与民休息,对外则与匈奴采取了和亲政策,内外矛盾的缓和使汉帝国逐渐摆脱了统治危机。
霍光主政成绩斐然,得益于他执政进退有据。在三位辅助大臣中,金日磾在汉昭帝继位次年病逝,霍光、上官桀成为唯二的实际执政人。次年,霍光被封博陆侯,上官桀被封安阳侯,两人又是姻亲,霍光尤其以首辅地位被人关注。霍光身处高位而能保持清醒,有人劝谏霍光,以霍氏身处伊尹、周公这样的敏感高位,却未能与宗室分享执政,有重蹈吕氏专权的隐患。应对之计就是接纳皇族内有声望的宗亲参与辅政,遇事多与诸大臣共同商议,就洗脱擅权僭越的嫌疑。霍光采纳了这个建议,选择宗室内可堪使用的人才,以楚王孙刘辟彊和宗室刘长乐为光禄大夫,如此作法好处明显,一个是避免政敌对他专权的诟病,一个是结好宗室,扩大政治基础。
霍光不仅在内政上放软身段,对外方面改变了武帝一味诉诸武力的作法。武帝晚年已经开始反思过份依赖武力带来的副作用,当汉帝国权力交接的虚弱时期,匈奴内部也发生了激烈的政治斗争,为汉匈议和带来了契机。汉武帝与匈奴交恶动武二十余年,汉朝夺取了河套地区,控制了河西走廊,迫使匈奴退入苦寒的漠北。武帝后期,匈奴人虽然取得了几次胜利,但战事都是发生在草原上,令以游牧为生的匈奴人苦不堪言。他们被迫离开水草丰茂的草场,大批的牲畜因为长途迁移和不习水土死亡,匈奴人见识了农耕民族主动进攻的严重后果。
公元前85年,狐鹿姑单于病死,这次匈奴的权力交接引发严重内讧。原来,且鞮侯单于死后,得到匈奴贵族支持的次子左大将主动退出竞争,迎立长兄左贤王继承单于位,即为狐鹿姑单于。双方约定,狐鹿姑单于死后,由左大将(后被封左贤王)继承乃兄的单于位。狐鹿姑单于病重后,狐鹿姑单于有个异母兄弟为左大都尉,贤能而得到国人的拥护,成为热门的继承人选。狐鹿姑单于的母亲却另有谋算,如果左大都尉成为单于,意味着自己的权位将旁落。她为了迫使狐鹿姑单于立子为嗣,竟指使人杀害了左大都尉。左大都尉无罪被杀,匈奴贵族内部出现了第一道严重裂痕,左大都尉的胞兄不再到单于王庭参与议事。狐鹿姑单于头脑很清醒,如果立自己的幼子为单于,根本无力控制强者为尊的部落贵族,匈奴会四分五裂。狐鹿姑单于召见了匈奴贵族,说自己的儿子太过年幼,不能治理好国家,准备立其弟弟右谷蠡王为新单于。但是,狐鹿姑单于死后,卫律和颛渠阏氏不甘心失去权柄,隐匿了单于的死讯,然后矫单于令,改立单于幼子左谷蠡王为壶衍鞮单于。壶衍鞮单于继位,出乎多数人的意料,首先就是左贤王坚决反对。左贤王把单于位让予兄长,是想维护匈奴的内部团结和强大,年幼的壶衍鞮单于显然只是卫律和颛渠阏氏拥立的傀儡。左贤王和心生怨望的右谷蠡王各率自己的部落离开匈奴王庭,不再参与匈奴人在龙城的祭祀活动,匈奴帝国内部分裂了。
匈奴帝国内部政治斗争以分裂告终,汉帝国内部也潜藏着政治危机。霍光深知月盈则亏的道理,因此尽量避免过于揽权的情况出现,但是他的刻意低调与上官桀发生了正面冲突。上官桀跻身辅政大臣行列,并非他有足够显耀的政绩,他被汉武帝关注是因祸得福。汉武帝曾经病重,上官桀当时为未央厩令,就是在未央宫主管养马的官员。武帝身体稍稍好转,就在未央宫内闲逛,恰好发现上官桀饲养的马匹严重掉膘。汉武帝大怒,怒责主官上官桀,准备加以惩戒。如果是平常人,这个时候只能请罪伏法,但是上官桀很有急智,“臣闻圣体不安,日夜忧惧,意诚不在马”,言犹为尽,已经泣下数行。上官桀担心自己命悬一线,才禁不住痛哭流涕,但汉武帝认为这个上官桀是真心爱戴自己,更加重用。上官桀得入辅政之列,还与武帝末期的一次宫廷政变有关。武帝晚年察觉卫太子的冤屈,痛恨江充等人算计太子的行径,所以严厉处置江充一党。侍中仆射何罗素与江充交往密切,卫太子起兵时,何罗兄弟何通是镇压最积极的人,并因此封侯。何罗察觉汉武帝有意清算江充一系,所以与何通积极策划谋乱。金日磾恰好撞破了何罗等人的图谋,并和奉车都尉霍光、骑都尉上官桀一同平息了这次事变,上官桀更加得到信任。
上官桀的上位有很大的偶然性,而他犹不满足。上官桀与霍光原本颇为亲善,而且还结为儿女姻亲,霍光的女儿就是上官桀之子上官安的妻子,并生一女。上官桀为巩固自己的政治地位,鼓动霍光把自己的孙女纳入宫中,霍光正要避嫌,以年纪尚幼为由推辞了上官桀的要求。这条道没有走通,上官桀父子又觅他途,他们找到了鄂邑盖长公主。昭帝继位后,几个兄弟都离开长安就藩,新君幼冲,后宫没有皇后、太后主政,群臣尊昭帝长姐鄂邑公主为鄂邑长公主,出入宫闱,执掌内宫。大汉制度,只有列侯以上才能尚(娶)公主,盖长公主与河间人丁外人有亲密关系,但苦于丁外人只是布衣身份,不可能得到王室的承认。上官安找到丁外人,如果能说动盖长公主出力,让上官女进宫,上官家受其恩惠,愿助其封侯。丁外人喜出望外,马上去找了盖长公主,盖长公主深以为然,上官安的女儿遂被诏入宫中,封为婕妤,次年封为皇后。
(作者单位:龙湾区人民检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