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法的另一张面孔 ——观台湾地区庭审有感

　　卢湜川

　　前言：2018年4月底，和友人到台湾旅游，居住的民宿临近台北地方法院，有幸聆听了几次刑事案件庭审，虽然作为刑事法律从业者但是对于海峡对岸的刑事诉讼制度知之甚少，由于没有语言的障碍、再加上两岸刑事司法或多或少的渊源，对于平常我们经常接触的案件，其庭审过程的观摩，促使我们从另一个视角重新思考或者审视我们从事的刑事诉讼工作，也不无裨益。

　　在去法院旁听之前，了解到我国台湾地区刑事诉讼制度设置与大陆较大不同。其只有侦查程序(也叫准备程序)与审判程序，没有审查起诉程序，侦查完毕之后直接到审判程序。这样的程序设计对公诉人对于案件事实证据掌握及运用证据证明犯罪事实的要求就更高了，最直观的就体现在庭审过程中尤其是在询问(讯问)证人、被告人过程中。这可能也是我国台湾地区证人出庭率极高的原因。

　　印象比较深刻是旁听了一起交通肇事逃逸致人死亡案件的庭审。对话的场景是发生交通事故当天有一行人正好路过，看到了事故过程。下面是我记录的现场交叉询问对话。

　　公诉人询问证人：

　　你当天在现场吗？在。

　　你有什么印象特别深刻？有。

　　是什么事情？车祸。

　　看到车祸是几点？晚上7点左右。

　　当天天气怎么样？有下雨。

　　听到声音还是看到画面？先听到声音，后看到画面。

　　车祸现场是怎么样的？看到被告人开车撞了人。

　　为什么说是被告人开车撞的人？现场看到了。

　　………

　　下面是辩护人询问证人：

　　你刚刚告诉检察官，你看到车祸对不对？对。

　　告诉法官你距离多远？大概十几米。

　　你说是车祸是什么？车撞人。

　　车的颜色？好像是黑色。

　　能否确定是黑色？确定。

　　撞到是什么人？撞到一名男子。

　　撞了之后呢？倒地了。

　　被撞的人的上衣穿什么？黑色。

　　穿什么裤子？长裤。

　　告诉我车牌号？额。。。

　　不知道对不对？车号没看清楚。

　　你年龄多大?60多了。

　　你身体情况怎么样？还可以。

　　案发时，你为什么路过那里？医院回来。

　　为什么问题去医院？头痛，不舒服。

　　为什么你记得这么清楚？当天医院回来路上看到车祸。

　　你有近视吗？有。

　　你近视多少度？500多度。

　　是两只眼睛都500多度吗？是的。

　　那天你有戴眼镜吗？有的。

　　当天是不是下着大雨？是的。

　　下雨天，镜片是不是可能起雾？当天，我看的很清楚。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是的。

　　当天的路灯是不是不亮？还可以。

　　大暴雨的天气、昏暗的路灯、身体又不舒服等因素会不会影响你的判断?(沉默)

　　………

　　在法庭调查阶段，对于交通事故案发现场的情形，控辩双方你来我往，进行了相当长的时间。

　　旅行回来之后，我看了当初的笔记，再结合自身作为检察人员的出庭经历，我发现台湾地区交叉询问与我们法庭交叉询问存在很大的不同。

　　一是主诘问不能诱导，不能问假设性问题，主诘问不能出现“如果”“假如”，更不能把结论隐藏在问题之中，把答案喂给回答问题的人。比如对于上述交通肇事致人死亡的案件，证人作为控方证人出庭，证实被告人肇事的事实，其询问不能出现诱导性的任何信息。所以公诉人必须问“你当天在现场吗？你有什么印象特别深刻？你当天在那边有没有看到什么事情？”等问题，通过开放性问题询问证人，由证人主动自愿的描述当天案发的场景，也就是建立场景、建构事实。如果上来直接就问“当天发生交通肇事，你有看到吗？”就存在诱导发问的问题，会被律师反对。

　　二是反诘问可以适当诱导。在上述交通肇事案件中，律师通过很多问题设置，其主要目的就是为了促使法庭形成证人证言不可靠的认识。律师通过很多具有对被询问者有强大压力的封闭性问题，促使证人精神紧张，思维混乱，自相矛盾，从而削弱其证明力，打击证人的可信度。但是在辩护人抛出多个有诱导性嫌疑的发问之后，却鲜有公诉人当庭提出异议，这是庭审制度设定使然。这也与庭审角色设置、证据证明责任分配有莫大的关系，检察官需要提出证据、履行说服责任，促使案件排除合理怀疑，而律师只需要到处找茬就可以了。但是，据了解台湾地区的反诘问不能超过主诘问的范畴，如果超过主诘问范畴，就变成新的一个主诘问，角色与规则限制就会进行互换，这也算是制度设计的平衡考虑吧。

　　这个案件的证人被反反复复问了40多分钟左右，看到一个60多岁的台湾老伯汗流浃背、面红耳赤的下来，我突然有点同情了。但是有时候想想这个公诉人、辩护人、法官、证人劳心劳力的过程，是不是让我们离司法公正又近了一步呢?或许，在大陆大力推进庭审实质化的进程中，我们台湾地区的刑事司法实践给我们提供了一个不错的借鉴。

　　(作者单位：永嘉县人民检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