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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电影《刺客聂隐娘》看唐风与和风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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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 2022年04月25日 来源:

  韩若秦

  对于《聂隐娘》这部小说,若要依原著的风格影视化,自然让徐克来拍是最好的。原著小说至始至终紧扣一个“快”字——快言、快行、快刀、快情,在景物渲染和心理描写上不着一笔,却在表现聂隐娘的“快”时毫不惜墨。

  原著的背景只有“贞元”两个字,没太多废话,但从这紧张到窒息的两个字里,却能嗅到专属于中晚唐的那股气味——波诡云谲,暗潮汹涌。就像宇文所安在《晚唐》里描绘的:“十八岁的唐朝皇帝夜猎而归,正与宠臣们深夜欢宴。他出去解手回来,灯突然熄灭,随后皇帝本人也被消灭了。”在中晚唐,一切就是这么快。

  小说沉浸在紧张的氛围里,表现在用文字都已经无法形容的“快”中,而侯孝贤的电影表现的却那么波澜不惊,景物渲染得几近“闲”宾夺主,令人诧异。

  在侯孝贤的电影里,倒有一两分晋意,七八分和风,却不似唐风。侯导对唐人的生活态度与审美追求同日本的“物哀”“幽玄”混为一谈,使得整部电影充盈着小林正树的《怪谈》的诡异风格,从人物动作和语言的节奏,到画面的阴森压抑,无不如此,虽有华丽的唐装,却给人一股浓浓的和风,这是拍唐代背景影视作品的大忌。

  唐风与和风是两种不同的风格。举个例子,跟中晚唐同时的日本平安朝时代,皇权旁落,武家滋盛,与大唐如出一辙。无独有偶,当时白居易的诗歌在两国都非常受欢迎,平安文士大江维时编辑的《千载佳句》里,就有一半是白居易的诗句。但有趣的是,大江有意剔除了白居易最引以为傲的讽谕诗,留下了白居易最闲适和感怀的诗句,甚至到了断章取义的地步。在日本,你只能也只愿读到白氏“闭阁惟有朝暮鼓,登楼空望往来船”这番感伤的诗句,却不愿读也读不到“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这样深刻的诗。这正是中晚唐和平安朝的区别,也是唐风与和风的根本区别。白居易的闲适诗在他死后半个世纪就被文人迫不及待地拉出来批评,杜牧甚至毫不留情地说:“尝痛自元和以来,有元白诗者,纤艳不逞,非庄士雅人,多为其所破坏……淫言媟语,冬寒夏热,入人肌骨,不可除去。吾无位,不得以法治之!”相反,日本藤原公等人却将白氏的闲适诗作为其最精华者编入《和汉朗咏集》,几乎推崇到了宗教般狂热的地位,直到现在。

  日本平安朝世卿世禄,没有所谓的官僚阶级,朝野之间几无沟通的管道,反映在文学上,则是上层人物一味地追求文学的雅趣风姿,故意与底层人隔阂开,避开了中国古典文学“下情上达”的经典传统。《枕草子》卷一第四:“不同的语言:言语不同着,为法师之言,男女之言,至于卑贱之人,必多废话。”《源氏物语》、《伊势物语》和《和泉氏部日记》等,都反映了在平安朝,朝廷越是衰败,公卿文士越是用所谓幽玄的精致的文化来麻痹自己。中晚唐则不同。唐诗到了中唐,才真正达到了创作的顶峰。这个时代的大诗人们有一个共识,就是诗歌要为反映社会现实,即诗要载道,所谓“惟歌生民病,愿得天子知”。所以才有了白居易的《秦中吟》《新丰折臂翁》等讽谕诗,以及元稹、韩愈、柳宗元、刘禹锡等人针砭时弊的诗作。唐人关心时政,韩愈会在宪宗面前极力反对迎佛骨这种萎靡不振的自我麻痹的行为,刘禹锡更是恣意嘲笑公卿贵族们赏花吟月这种不关心民间疾苦行径。赏花吟月迎佛骨,这些在日本,他们却认为是打紧的正事,更没有什么比今夜中宫腰带上不入时的花纹更令他们头痛的了。所以,唐代发展不出幽玄的文化,中国人骨子里也没有幽玄的基因,有的只是不拘小节的拓落和忧国忧民的覃思。所以,我们看不到唐人裴硎在他的传奇《聂隐娘》里描写风花雪月的景致,也没有含蓄到模糊的对白,只有直率、流畅、省净和点到则止。

  所以,侯孝贤的《刺客聂隐娘》,只是篇日本俳句的合集,没有唐诗。

  (作者单位:苍南县人民检察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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